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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卷首序言】
尝谓读史者,当于治乱之际见忠奸,于存亡之秋辨节义。明末清初,神州板荡,剃发之令既下,天下缟素。黄州陈氏,以宗族之躯,肩华夏之重,八寨同仇;蕲黄义民,凭山川之险,结四十八寨,共抗清廷。其情其志,感天动地,虽经二百年风雨,犹需勒石为记,以昭后人。
陈氏郡望与抗清缘起
簪缨世胄,忠义传家
陈氏本汴梁望族,宋室南渡后徙居黄州麻城东山。元季先祖陈友谅随徐寿辉起义,虽事败而节烈昭彰;有明一代,科第蝉联——成化进士陈瑄官至黄州府同知,万历孝廉陈应春任国子监博士。宗祠藏万历帝御赐“忠义传家”匾额,系表彰先祖陈廷谔抗倭功绩。至明末崇祯朝,已传九世,族众千余,为“五里七绅衿,一门三进士”之望族。族谱载祖训曰:“食君之禄,当以死报;守我衣冠,弗屈强权。”
拒贼迁山,立节明志
崇祯十六年(1643年),张献忠陷黄州,焚杀掳掠,府城化为焦土。陈氏八族聚于宗祠,族长陈宗岳(字峻峰,崇祯壬午举人)捧《陈氏宗谱》泣告族众:“吾族食明禄十四代,今社稷危殆,当以死报君恩。流贼与鞑虏,皆华夏之敌,吾等宁死不附!”遂决议举族迁麻城东山寨。临行前,宗岳命人于祠堂壁间刻下“生为大明人,死为大明鬼”十字,以刀划掌血书族训:“不纳流贼粮,不蓄鞑虏发。有违此训,天地共诛。”
东山寨据大别山天险,乃宋代抗金名将牛皋旧垒。陈氏迁寨后,耗时半载扩修城防:垒石为墙,高逾三丈,开五门(东曰“朝阳”,南曰“观澜”,西曰“镇虏”,北曰“拱寰”,中曰“忠义”),置箭楼十二座,每楼配壮丁二十、强弩十张;挖深壕丈余,引山泉水入寨,壕内遍植荆棘;建谷仓十三座,分藏粟米、豆类、腌肉,储粮可支三年(《蕲黄四十八寨记》载“东山寨谷仓十三,可容十万石,足食千人三年”)。男丁按“屯田制”编组,每十户为一甲,晨耕暮练,十五岁以上皆习弓马刀枪;女眷组成“红粉队”,由宗岳之妹陈贞娘统领,分设医护组、炊事组、密信组,习医术、制被服、传情报,号“山寨内卫”。
剃发令激变与八寨盟誓
血案引燃,群情激愤
顺治二年(1645年)夏,清廷“留发不留头”令传至蕲黄。广济县民胡俊因卧病伤寒,未能及时剃发,被清军锁拿至县城,于市口斩首示众,悬首三日。地保王二因“失察”被鞭刑致死,邻佑三十余人俱遭连坐,或鞭笞,或充军。消息经密探传至东山寨,陈氏阖族悲恸,孩童不啼,牲畜不秣。陈宗岳三日不食,于宗祠设胡俊灵位,亲率族众哭祭,曰:“胡公之死,非一人之死,乃华夏衣冠之死也!”
八寨义旗,犄角抗清
祭毕,陈宗岳遣八骑急赴广济、罗田、黄冈诸县,邀陈氏各寨寨主齐聚东山。顺治二年七月初七,广济四望山陈英贤(字彦才,宗岳族弟)、罗田李蟒岩陈猛如(字壮猷,宗岳族侄)、黄冈大崎山陈震寰(字惊涛,宗岳堂弟)、蕲水斗方山陈承业(字继祖,宗岳长子)、麻城云雾山陈宗涛(字巨源,宗岳族弟)、罗田仙女岩陈贞娘(字静姝,宗岳之妹)、黄梅垅头山陈仲甫(字叔阳,宗岳族叔)等八寨寨主至,连同宗岳共为“八陈”。
是日,东山寨宗祠香烟缭绕,烛火如豆。陈宗岳捧《宗谱》置顶,八寨主依次以针刺血,滴于酒碗, kneel盟誓:“维大明崇祯十八年,岁次乙酉,黄州陈氏八族,敢昭告于天地祖宗、列祖列宗:今虏寇犯顺,毁我冠裳,剃发易服,虐我生民。我等世受国恩,义不共戴天!爰举八寨之众,歃血为盟:头可断,发不可剃;寨可毁,节不可辱;身可灭,志不可移。八寨同心,互为犄角,共抗清廷,恢复大明。若违此誓,天人共殛,断子绝孙!”盟毕,焚表于铜炉,烟焰上冲,炉中忽起大风,将表文灰烬卷至半空,形如赤龙,久久不散。
八陈赴义:各寨忠烈事略
麻城东山寨·陈宗岳
字:峻峰,号东山居士,崇祯壬午科举人,累世簪缨之后,身长八尺,面如重枣,声若洪钟,素怀忠义,为八寨盟主。
抗清事略:顺治三年(1646年),清英王阿济格率十万大军围寨。宗岳登“镇虏门”督战,见清军架云梯攻城,遂命抛下“滚木礌石”,每石重逾千斤,砸中云梯,梯毁人亡,清军号哭震天。又令族弟宗涛以“神火飞鸦”空袭敌营,火箭如飞鸦投火,烧毁清军粮草辎重十余处,火光烛天,清军夜不敢寐。相持五月,寨中粮尽,宗岳知不免,乃集族众曰:“吾等已报国恩,今当死战突围,老弱妇孺先走,青壮断后!”遂率死士三百,开“忠义门”突击,身被七箭,犹手刃清军千户鄂尔泰,最终力竭殉国,享年四十有八。其尸身被清军悬于黄州城门,黄州百姓暗中以重金购回,葬于东山寨后“忠烈岗”,墓前植松百株,号“将军林”。
节烈遗训:其妻朱氏时怀六甲,由族众护持突围,经七昼夜艰险,至英山县境诞子,取名“自建”,取“节义自建,大明复兴”之意。朱氏教子极严,每言:“汝父死于国难,汝当以忠孝继之,勿忘‘留发留节’之训。”自建成人后,朱氏临终嘱曰:“吾陈氏祖坟有秘窖,藏有汝父战刀及盟书,若华夏复兴,可取出示人。”
广济四望山寨·陈英贤
字:彦才,别号铁鞭居士,宗岳族弟,性刚毅,膂力过人,善使铁鞭,重三十斤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
抗清事略:英贤善研山地防御,于四望山悬崖设“悬石索”——以碗口粗索系千斤巨石于崖顶,索端藏于草丛,敌近寨则以刀砍索,巨石崩落如天崩地裂,声传十里。顺治三年秋,清军三次强攻四望山,均被“悬石索”击退,死伤千余人,清将常安叹曰:“此山易守难攻,非十万大军不可破!”顺治四年(1647年),清军绕道后山,以火炮轰开寨门,英贤率亲卫百人巷战,身被数创,见大势已去,自刎于宗祠列祖列宗牌位前,临终大呼:“陈氏子弟,永不降清!”清军怒其抵抗,将遗体悬于寨门三日,以威慑乡民。是夜,乡民胡三、李四冒死攀崖,窃回遗体,葬于四望山北麓,墓前立碑曰“明义士陈英贤之墓”,墓侧遍植松柏,至今成林。
民间歌谣:“四望山,高入云,悬石索子砸清人。陈铁鞭,真英雄,杀得鞑子胆战惊。头可断,发不剃,留得清白照汗青。”
罗田李蟒岩寨·陈猛如
字:壮猷,绰号“小李广”,宗岳族侄,年方二十,骁勇善战,箭无虚发。
抗清事略:顺治四年冬,王鼎闻清军蕲州粮仓守备薄弱,遣猛如率李蟒岩寨兵三百,夜袭粮库。猛如选健卒二十人,扮作清军粮官,诈称“押运粮草至蕲州”,赚开城门。入城后,遂纵火焚粮,顿时火光冲天,清军大乱。猛如率队驮粮突围,遭清军总兵徐勇伏兵追击,且战且退,至蕲水河畔,身中九箭,犹喝令部卒:“弃我保粮!粮车若失,山寨皆亡!”最终粮车尽归山寨,而猛如战死,年仅二十一。部卒抬其遗体归寨,见其手指深入车辕木纹,血透甲胄,所运粟米尽染血色,众皆痛哭不止。
祠祀铭记:乡人感其忠勇,于李蟒岩下建“护粮祠”,岁时奉祀。祠内塑猛如像,手持弓箭,目视北方,旁立战马雕塑,背驮粮袋。祠联曰:“劫粮身死英魂在,护粟功成浩气存。”乾隆年间,祠毁于火,乡民复建,至今香火不绝。
黄冈大崎山寨·陈震寰
字:惊涛,号大崎山人,宗岳堂弟,善用谋略,常着青衫,人称“赛诸葛”。
抗清事略:震寰于大崎山鹰嘴崖设“狼牙拍”栈道——以粗竹为梁,上铺木板,板下置巨石,竹梁系绳于树,敌兵过则砍绳,巨石随板坠落,如雷霆轰顶。顺治五年(1648年),清军斥候三百人探路大崎山,尽遭“狼牙拍”砸毙,无一生还,获战马二百匹,震寰遂组建“飞虎军”,常率部游击于大别山间,敌至则隐,敌退则击,清军苦不堪言,叹曰:“大崎山,十人进,九人还,唯有陈君不可犯。”顺治七年,山寨被围,震寰率部突围后,转战英山、霍山,后闻南明覆灭,遂隐姓埋名,于英山桃花溪结庐而居,终身不剃发,享年八十有二。临终前,嘱子孙:“吾陈氏子孙,虽隐山林,不可忘祖,不可剃发。”
隐逸传奇:乾隆年间,英山樵夫曾见一老者,发垂至腰,鹤发童颜,结庐于桃花溪畔,自称“大崎陈叟”,与乡民下棋谈古,偶露武功,能徒手劈石。人疑为震寰后裔,仍守“不剃发”祖训,至今英山陈氏一支,仍有“蓄发至腰”之俗。
蕲水斗方山寨·陈承业
字:继祖,宗岳长子,弱冠之年即娴弓马,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有父风。
抗清事略:顺治五年(1648年),清将徐勇率军三万攻斗方山,寨主周从助遣使求援,承业率东山寨兵二千驰援,与斗方山兵合兵固守。承业察山后有小道,遂于沿途设“石雷阵”——巨石系绳于树,敌至则断绳,石滚如雷,清军不知虚实,死者千余。徐勇久攻不下,乃收买副将陈福叛变,陈福假称“东山寨援兵至”,赚开寨门,清军涌入。承业知中计,手刃数敌,终因寡不敌众被俘。清廷许以总兵之职,承业骂曰:“吾陈氏子孙,岂能效犬马事夷狄!吾头可断,发不可剃,志不可移!”遂遭凌迟之刑,时年二十二。临刑前,口占绝命诗一首:“矢志保乾坤,捐躯报主恩。头颅抛野草,肝胆照中原。气作山河壮,名留日月光。大明虽暂灭,吾魂佑汉疆。”
身后哀荣:黄冈百姓感其忠烈,暗中收其骸骨,葬于赤壁之阴。乾隆二十五年(1760年),邑人立碑曰“明忠烈陈承业之墓”,每至清明,士人皆来祭扫,酹酒赋诗。有诗曰:“赤壁矶头草色青,忠臣埋骨此中宁。至今荒冢无人识,犹自西风泣鬼灵。”
麻城云雾山寨·陈宗涛
字:巨源,号火器先生,宗岳族弟,精于火器之术,闭门钻研十年,著《火器集要》一书。
抗清事略:宗涛仿宋代“神臂弓”改制“连珠弩”,可藏箭三枚,扣扳机连发,射程五十步,穿透力极强;更创制“神火飞鸦”,以竹为身,内装磺硝、松香、砒霜,外糊纸绘鸦形,尾系引信,点燃后如飞鸦投火,射程可达三十丈,落地爆炸,烟焰有毒,中人即亡。顺治六年(1649年),清军破云雾山寨,宗涛知不免,乃抱火器库引信大呼:“吾火器可杀贼,不可资敌!”遂引火自炸,与三十余清军同归于尽,火光冲天,声震山谷,火器库化为灰烬,所著《火器图谱》未及传世,仅存残页藏于英山书院。
技术遗响:英山书院所藏《火器图谱》残页,绘有“神火飞鸦”图式及制造法,虽残缺不全,仍为后世研究明末民间火器之重要史料。乾隆年间,有火器匠人按图仿制,虽不及原物精妙,仍令观者惊叹。
罗田仙女岩寨·陈贞娘
字:静姝,宗岳之妹,年方十八,貌美而勇,善使长枪,红粉队皆奉其为领袖。
抗清事略:贞娘率红粉队百余人,于仙女岩寨设医棚,采山中草药,制金疮药、止血散,三年间救治伤员三千余人,人称“陈姑姑”。又训练队众习攀爬、潜水,专司传递密信、刺探敌情,号“山寨红线”。顺治七年(1650年),清军破寨,贞娘持梭镖与敌巷战,身被七创,血流浸透罗裙,仍不退却,退至崖顶,率队高呼: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!大明节烈,永垂不朽!”遂纵身跃下,从死者百二十人,崖下江水尽赤,三日方清。
遗迹奇观:投崖处人称“贞娘石”,崖壁陡峭如削,下临深潭,每逢阴雨,石纹隐现如泣血,传为贞娘忠魂所化。乾隆十年(1745年),乡民凿石为碑,刻“明烈女陈贞娘殉节处”,并于崖下建“烈女祠”,塑贞娘像,着红衣,持长枪,英气逼人。
黄梅垅头山寨·陈仲甫
临终壮歌:仲甫战殁后,清军见其遗体怒目圆睁,不敢近前,以火炮轰之,遗体遂碎于巨石之上。乡民冒死抢得残骸,葬于垅头山巅,立碑曰“明火器总师陈仲甫之墓”,墓侧遍植枫树,每至深秋,红叶如血,乡人谓“老军师忠魂不灭,化为此叶警示后人”。
四十八寨抗清:从崛起至终章
聚义天堂寨,共举反清旗
罗田王鼎(字镇九,崇祯癸酉举人),前明河南洧川知县,性刚毅,善骑射,通读《孙子兵法》《武经总要》。顺治二年(1645年),清廷颁剃发令,鼎于县衙大堂撕毁清廷公文,毁冠裂裳,掷冠于地曰:“吾头可断,发不可剃!吾身为大明臣子,岂肯屈膝事虏!”遂挂印而去,归乡联络罗田、英山、麻城诸寨。
王鼎登天堂寨,慷慨陈词:“昔岳飞抗金,留‘还我河山’之愿;今吾辈抗清,当存‘恢复大明’之志!吾等据山川之险,聚乡勇之众,屯田积谷,练兵制器,何愁虏寇不灭!”众寨主感其义,推为四十八寨盟主,以天堂寨为总寨,筑“聚义厅”,设“莲台省”,仿明制设吏、户、礼、兵、刑、工六部,颁布《山寨条制》:“凡寨中丁壮,三丁抽一,农时耕作,闲时练兵;各寨互通有无,不得私通清廷;擒获清吏,公审后斩之;缴获粮草,十分取三充公,七分于民。”
陈氏八寨与王鼎互为犄角:陈宗岳为四十八寨副盟主,总理军机,居中调度;陈氏各寨分扼要冲,如东山寨为中枢,四望山控西路,李蟒岩断粮道,大崎山掌东路,云雾山供火器,仙女岩司医护,斗方山、垅头山为前哨。王鼎赞曰:“陈氏八寨,乃四十八寨之骨;有此骨在,山寨可保,大明可兴!”
关键战例:山地战的智慧
蕲州劫粮战(顺治三年,1646年)
是年冬,清军于蕲州囤积粮草十万石,欲供征讨湖广之用。王鼎召陈猛如曰:“虏粮若尽,其势自衰。壮猷敢往劫之乎?”猛如曰:“愿率死士,必破虏粮!”遂率李蟒岩寨兵三百,皆轻装短刃,裹头巾,衔枚夜进。至蕲州城下,猛如选二十人,着清军服饰,抬“犒军酒肉”至城门,诈称“英山营粮官,奉总兵令押粮入城”。守卒见酒肉,贪而纳之,猛如挥手为号,二十人突然拔刀杀守卒,开城门放寨兵入城。
猛如率队直扑粮仓,纵火焚之,顿时“噼里啪啦”声震天,火光映红夜空。清军从睡梦中惊起,乱作一团,总兵徐勇急率亲兵来救。猛如率队驮粮突围,徐勇率军追击,至蕲水河畔,双方展开血战。猛如箭透左颊,血流满面,犹挥刀砍杀,部卒劝其先走,猛如怒曰:“粮车未出,吾何敢先退!”最终粮车三十辆尽出蕲州,而猛如战死,三百寨兵仅存七十余人。王鼎亲迎粮车,见车上血迹斑斑,抱猛如遗体大哭曰:“壮猷之死,吾失一臂!此粮乃壮士血所化也!”
斗方山保卫战(顺治四年,1647年)
清将徐勇为报蕲州之仇,率军三万,携红衣大炮,攻斗方山。寨主周从助遣使向陈承业求援,承业率东山寨兵二千,星夜驰援,与斗方山兵合兵固守。承业见山后有羊肠小道,可通寨后,遂率百人,夜运巨石上山,以绳系石于树,名曰“石雷阵”。
次日,清军果派千人从后山偷袭,承业待其半上山,令砍绳,巨石如暴雨滚落,砸中清军,哭号声遍野,生者仅百余人。徐勇大怒,以大炮轰开前寨门,率军涌入,承业率队巷战,因叛徒陈福开门迎敌,终致兵败被俘。徐勇劝降曰:“汝年少有为,若降,当封官赐爵,共享富贵。”承业唾其面曰:“鞑虏!吾闻‘志士不饮盗泉之水,廉者不受嗟来之食’,何况屈膝事汝等蛮夷!”遂遭凌迟,时年二十二。
庐州破城战(顺治六年,1649年)
王鼎奉南明永历帝诏,率四十八寨兵两万北伐,目标庐州(今合肥)。陈宗岳遣陈震寰率大崎山“飞虎军”为先锋,震寰至庐州城下,见城门坚固,遂用“狼牙拍”战术:以长索系巨石于城墙之上,待清军巡城卒过,砍索落石,砸死数人,清军大骇,不敢近墙。
夜中,震寰选死士五十人,携“神火飞鸦”潜至城下,点燃后抛入城中,焚毁城楼,城内大乱。震寰率队趁机架云梯登城,砍开城门,王鼎主力继进,斩清守将阿尔泰,开仓赈济饥民,获骡马千匹、粮五万石。捷报传至肇庆,永历帝大喜,遣使者至天堂寨,赐王鼎“忠勇报国”金印,授陈震寰“明威将军”,赐陈氏八寨“忠义可风”锦旗。
东山保卫战(顺治七年,1650年)
清安南将军达素率四省兵力十万,分兵五路,合围东山寨。陈宗岳知势危,遣快马传书王鼎:“虏兵势大,吾以老弱诱敌,公率主力袭其后,可破之。”遂率族众婴城固守,清军以红衣大炮轰塌“镇虏门”寨墙数丈,宗岳率死士以“火油罐”“神火飞鸦”逆袭,火焰蔽日,清军死者相枕藉,达素下令暂停进攻。
激战十日,王鼎援军因清军设伏受阻,未至。东山寨粮绝,树皮草根皆尽,宗岳集族众曰:“吾等已报国十九年,今日当死战殉国,留发留节,示天下以大义!”遂率亲卫百人,开“忠义门”突围,至寨后“忠烈崖”,矢尽援绝,宗岳大呼:“大明万岁!”遂与敌同坠崖下,享年四十八。是役,东山寨“十岁以上男丁皆战殁,女眷投崖者二百余人”,清军纵火焚寨,烟焰三日不绝,史称“东山血屠”。
南明册封与抗争余波
顺治六年(1649年),南明永历帝闻四十八寨抗清事迹,遣石城王朱统琦至天堂寨,宣读册封诏书:
王鼎为兵部尚书,总督凤阳、庐州、安庆义军,赐蟒袍玉带,便宜行事;
周损(麻城进士)为兵部右侍郎,巡抚蕲黄,节制诸寨;
陈宗岳为镇国将军,世袭罔替,统领陈氏八寨;
陈震寰为明威将军,陈英贤为定远将军,陈承业为武德将军,其余寨主皆授参将、游击等职。
同时,赐陈氏宗祠御制匾额“八寨忠烈”,命黄州府每年春秋二季遣官致祭,拨银百两为祭祀之资。
至顺治七年(1650年),清廷集湖广、江西、河南、安徽四省兵力,以英王阿济格为统帅,“专事剿匪,务绝根株”。四十八寨虽奋勇抵抗,终因寡不敌众,相继陷落:云雾山寨遭火攻,陈宗涛引火自爆;仙女岩寨破后,红粉队余部点燃火药库,与清军三百人同归于尽;王鼎突围后,隐居英山深谷,著《抗清十策》,书成而卒,葬于天堂寨后,墓碑题“明遗臣王鼎之墓”。
然抗清火种犹存:陈震寰部将刘虎率残部入皖,直至康熙三年(1664年)始被清廷平定;红粉队余部由陈贞娘副将柳如是率领,遁入木兰山为尼,仍以“不剃发”为标志,号“红粉庵”,至乾隆朝犹有传人,庵中藏有贞娘用过的长枪及绣有“明”字的旗帜。
身后哀荣与精神传承
南明旌表与民间遗响
南明王朝的官方褒奖:顺治六年(1649年),南明永历政权虽偏居西南,仍遥尊中原抗清义帜。永历帝朱由榔闻知蕲黄四十八寨及陈氏八寨抗清事迹后,着意彰显忠烈以维系人心。是年,遣石城王朱统琦为钦差,携御制诰命、金印及蟒袍玉带,经江西、湖广山区,历时三月抵达天堂寨。
封爵授职:
罗田举人王鼎授兵部尚书兼凤阳庐州安庆义军总督,赐“忠勇报国”金印,许便宜调兵遣将;
麻城进士周损任兵部右侍郎兼蕲黄巡抚,总摄四十八寨民政;
陈宗岳晋封镇国将军,世袭统领东山寨及陈氏八族,赐南明皇室龙纹战旗;
陈震寰(大崎山寨主)、陈英贤(四望山寨主)、陈承业(斗方山寨主)分别授明威将军、定远将军、武德将军,其余寨主均获参将、游击等武职。
祠庙旌表:永历帝亲书“八寨忠烈”匾额,遣工匠至麻城东山寨陈氏宗祠悬于正堂,并敕令黄州府每年春秋二祭,由知府亲自主祭,岁拨官银八十两(据《永历实录·卷十三》载)充祭祀用度。此诏一出,蕲黄义兵士气大振,南明其他抗清势力亦遣使联络,形成“东西呼应”之势。
民间社会的百年追思
节烈遗迹与岁时祭祀
罗田贞娘石:陈贞娘投崖处被乡民称为“烈女崖”,每逢七夕(其殉难日),罗田、英山一带百姓携香烛、“红粉糕”(以朱砂染色的米糕,象征贞娘血染罗裙)至崖前祭拜。民间流传《贞娘投崖》民谣:“七夕夜,月如钩,贞娘血化碧溪流。长枪折断英魂在,不教胡儿踏九州。”
麻城护粮祠:李蟒岩“护粮祠”内,乾隆二十七年(1762年)重修碑刻载陈猛如“夜劫蕲州粮,血透车辕木”事迹,祠中泥塑保留清代服饰特征,猛如像背负粮袋、箭囊,旁立战马作昂首嘶鸣状,至今香火不断。
黄冈承业墓:陈承业墓在赤壁西北麓,清中期被列为“黄州七忠墓”之一。乾隆四十年(1775年),黄州府学教授吴锡麒题碑:“明武德将军陈继祖之墓”,并作《吊陈将军文》,刻于墓侧石屏,中有“崖山之后无中国?请看黄州义士坟”之句,暗合时人隐痛。
宗族记忆与民俗传承
正月蓄发之俗:麻城、罗田陈氏宗族至清代仍保留“正月不剃发”传统,称“思明月”(谐音“思明”),至二月二龙抬头方修剪,此俗直至民国年间犹存(据1935年《麻城县志·民俗志》记载)。
口传叙事与文艺创作:
民间鼓书《八寨英雄传》开篇即唱:“东山寨上竖义旗,八陈兄弟抗胡骑。神火飞鸦烧敌营,悬石索子砸清皮”,唱本现存光绪年间抄本,藏于英山陈氏祠堂;
黄冈皮影戏《陈贞娘怒斩清将》为庙会必演剧目,剧中贞娘形象为红衣女将,持绣“明”字旗帜,其“投崖”一幕以灯光投影表现血溅深潭,观众常痛哭失声。
文献记载与史迹考辨
南明《永历实录》称陈氏八寨“号为江淮长城,屡挫阿济格大军”,并特别提及陈宗岳“屯田练兵,仿诸葛八阵图”;
清代官方文献如《清世祖实录》仅记“顺治七年平蕲黄山寨,斩首七万”,然民间谱牒《陈氏宗谱·忠烈录》详载八寨战殁者姓名达三百余人,其中女性占比两成(红粉队殉难记录),足证抵抗之惨烈;
英山书院藏《陈氏抗清盟书残卷》钤有“镇国将军印”“四十八寨盟主之印”,经考据为南明原物,其“留发留节,至死方休”八字,与顾炎武《日知录》中“保天下者,匹夫之贱与有责焉”形成思想呼应。
文献记载与修志考辨
南明文献:《永历实录·卷十三》载:“蕲黄四十八寨,王鼎主之,陈氏辅之,屡挫清军,号为‘江淮长城’。陈氏八寨,尤以东山、四望、李蟒岩为最,其忠烈事迹,闻之落泪。”
清廷记载:《清世祖实录·卷五十七》仅简略提及:“顺治七年,英王阿济格奏报:‘蕲黄山寨恃险负固,今已荡平,斩首七万余级,获马骡二万匹。’”避重就轻,未提陈氏抗清细节。
民间谱牒:《陈氏宗谱·忠烈传》详细记录八陈抗清事,附有盟书、战报、南明诏书等复印件,其中《八寨盟书》残页载:“八寨同心,共赴国难,留发留节,至死方休。”
近代研究:黄冈学者王葆心著《蕲黄四十八寨纪事》,用专章述陈氏八寨,赞曰:“陈氏八寨,实为四十八寨之骨,其忠烈事迹,可歌可泣,足为后世法。八寨如八柱擎天,支危厦于将倾,虽败犹荣,虽死犹生。”
精神传承与文化影响
陈氏八寨抗清精神,深深融入黄州地域文化:
民俗:麻城、罗田一带陈氏宗族,至今保留“正月不剃发”习俗,谓“思明月”;每年清明祭祖,必讲“八陈赴义”故事,族中长者常以“吾辈头上发,乃祖宗节义所存”训诫子孙。
文艺:民间艺人编有《八陈义士传》鼓书,每逢集日、庙会演唱,唱词曰:“大别山上战旗飘,八陈义士逞英豪。神火飞鸦烧敌营,悬石索子把清剿……”;黄冈皮影戏亦有《贞娘投崖》剧目,演出时观者云集,无不为之落泪。
遗迹:东山寨遗址、贞娘石、八陈义冢等,虽历经风雨,仍吸引后人凭吊。乾隆五十年(1785年),英山书院山长陈明德(陈自建之孙陈天佐、陈天舜、陈天尧三兄弟)将家族所藏抗清文书献于书院,现存《陈氏抗清盟书残卷》《王鼎手札》等,藏于黄冈府博物馆,成为研究明末清初历史的重要实物资料。
郡志论赞
“呜呼!当剃发易服之时,神州陆沉之际,黄州陈氏以一族之力,拒强敌于山寨,存汉节于刀兵,其志其行,虽九死而无悔。八陈赴义,非为一姓之忠,实为文明而战——战衣冠之毁,战礼义之亡,战华夏之沦胥也!观夫宗岳之死战,英贤之全节,贞娘之投崖,承业之骂贼,皆能以身为盾,护我大明之遗脉,守我汉家之礼仪。其屯田制、火器术、山地战,尽显军事智慧;红粉队、忠义祠、遗孤传,足见人文光辉。
昔王鼎聚义,陈氏辅之,四十八寨连营三百里,纵横江淮十余载,虽终不敌清廷之兵强马壮,然其‘结寨自保,抗节不屈’之精神,实为明末清初汉族士民气节之缩影。今者,二百余年矣,东山之寨墙虽颓,而忠烈之魂犹存;贞娘之石崖如故,而节义之风未泯。修志至此,不禁怆然涕下,遂书其本末,以告来者:神州有正气,千秋尚凛然!陈氏八寨,虽死犹生;华夏精神,万代永昌!”
本传纂修,以《黄州府·陈氏宗谱》《蕲黄四十八寨纪事》为圭臬,参之《永历实录》《黄州府志》《清世祖实录》,旁搜民间碑刻、歌谣、故老传闻,考其源,辨其流,正其讹,补其阙。盖清廷正史,多讳言抗清事,或语焉不详,或曲笔回护;而民间载记,虽间有附会,然情真意切,多存信史。故兹编兼收并蓄,既录庙堂之梗概,亦存乡野之细节,庶几还原本末,彰显忠烈。
夫陈氏八寨与四十八寨抗清,非为一姓之争,实乃文明之战也。当剃发易服之令下,华夏衣冠几毁,礼义纲常几坠,陈氏以宗族之躯,肩荷千钧,八寨同仇,九死无悔,存汉节于刀兵,护文脉于乱世,此非我中华民族之根脉乎?其屯田制之精、火器术之巧、山地战之智,固具军事之价值;而红粉队之烈、忠义祠之祀、遗孤传之续,更见人文之光辉。
今者,勒为专传,非扬戈矛之争,乃褒节义之魂。冀后之观者,展卷之际,知吾黄州先民,曾为文明存续而战,虽肝脑涂地,犹矢志不渝;知吾华夏民族,忠烈辈出,气贯长虹,此等精神,如日月经天,江河行地,必世代传承,永垂不朽!
